（以下访谈纪要基于年4月17日的采访，以下观点仅代表采访嘉宾观点，不代表黑豹的观点）

字节跳动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行业不容忽视的新贵。回到最初，字节跳动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长为短视频领域的奇迹？在未来，字节跳动的下一个机会在哪？

Mr.X曾任职字节跳动多年，参与见证了整个中国短视频行业的崛起和出海，具备丰富的中国公司的出海和并购经验，也是黑豹全球联盟的成员之一。

Q1

请问在Mr.X眼里，抖音是如何从零到一的？

最初的旗舰是今日头条

年，字节的旗舰产品是今日头条，DAU已经快到亿级的体量，当时整个公司的核心战略都是围绕OGC平台利用搜索算法推荐用户展开的，内容都是OGC（Organization-generatedContent，职业生产内容）和PGC（Profession-generatedContent，专业生产内容），即专业机构以及专业媒体的制作人制作专业的东西，通过搜索、推荐算法，推荐给用户。

OGC/PGC/UGC的关系

36氪

当时，字节的海外以日本、美国、巴西、韩国这几个市场为主。主推的西瓜视频和今日头条海外版，在当地都是小几百万DAU的状态，即使字节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推荐算法，由于当地都有成熟的竞对（主要是油管和当地主流的新闻App），因此在巴西、美国、日本的业务增长相比国内显得不那么可观。

最初的抖音只是很小的产品

收购musical.ly促成了TikTok在海外的快速增长

最初，抖音只是一个非常小的试点产品，在国内体量也很小，产品和musical.ly非常相似（字节也在年11月对musical.ly进行了收购），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战略决策。在收购musical.ly之后，TikTok能够汲取musical.ly的社区运营的经验，musical.ly能够借助字节的推荐算法，更好地推荐给用户喜欢的东西，同时musical.ly海外拓展的重点在欧美，帮助补齐了字节在短视频赛道的全球布局。

收购前musical.ly的版面其实更类似于快手，打开第一屏有非常多视频的窗口供选择，而收购之后musical.ly开始采用“刷视频”的模式，收购后经过非常短的过渡期musical.ly又继续快速增长。

抖音单列的界面陈列和快手双列的界面陈列

年，抖音出圈，进入快速增长

年初，在“海草舞”这种全民模仿的模式驱动下，抖音在国内迎来了一个巨大的爆发，开始出圈。流行的音乐+短视频+相关的挑战，促使抖音进入全民的视线。每个月，抖音DAU都能增长几千万。在这个阶段，海外TikTok和musical.ly也保持了快速的增长。musical.ly和抖音海外版都是区隔开来的：musical.ly主攻欧美和印度市场，TikTok主攻日韩东南亚市场，因为东南亚的文化和国内有相似之处，当时很多国内热门的视频搬运到了东南亚，带来了一波小高潮，TikTok海外版用户增速开始逐渐超过musical.ly，TikTok在海外获得了稳定的用户基数，品牌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在年8月的时候，TikTok和musical.ly进行合并，统一使用TikTok的品牌。

Tiktok和musical.ly优势互补，最终合并为一款产品

到年中旬，抖音和TikTok的合计月活已经有15亿左右。

从年底到年，可以看到抖音从零到一整个增长过程是非常迅猛的，在移动互联网已经如此成熟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增长的企业屈指可数。

Q2

请问Mr.X，在您看来抖音和TikTok为什么能增长如此迅速？

视频是未来主要的媒介交流形式，

而抖音降低了创作视频的门槛

YouTube如今已经有20亿的MAU，但是抖音的增长曲线和YouTube完全不同，我个人认为，最核心的一点是抖音降低了创作优秀视频的门槛，扩大了创作视频的人群。以前，专业博主创作视频需要专业的设备和充足的准备，如今，抖音的操作很简单，音乐、美颜、AI特效，一个平台，一个手机完成所有拍摄制作，而且大家做相同的挑战，用同样的背景和音乐，让视频更具有传染性，我自己当时做过一个测算，抖音每个月总的视频创作时长是YouTube的3-4倍，同时YouTube一般创作时长为5-10min，但是抖音只有15s-1min，所以抖音上创作的绝对数量远远高于YouTube。

字节强大的推荐算法和资源整合能力

这也一直是字节的核心技术和竞争门槛，基于行为习惯构建的千面千人应用到了不同人的喜好上，让用户产生了较大粘性。

字节在音乐+视频的结合上并不是先发者，但是在短视频+音乐+推荐算法的结合方面，字节把所有资源整合到了一起。这也是这个商业模式能够迅速膨胀的原因：找到了好的配料加上蓝海的赛道，是时代和运气结合的产物。当然以上的思考都是我后验的总结，除了时代和运气，也不得不佩服字节管理层快速拓展海外，在国内倾注资源发展抖音的决策，其中也遇到了无数的困难并一个个克服。

Q3

Mr.X能分享一下出海过程中出现过哪些坑，以及对中国企业出海有什么看法呢？

注意文化和地缘政治

年，TikTok在印尼被封禁，年6月底在印度被抵制，包括延续至今美国对TikTok的裁决，都是文化和地缘政治对产品的波及。中国的互联网生态非常年轻，出海最难补的一门课就是地缘政治和文化。抖音的高管在合规性方面非常重视，抖音和Facebook、Twitter很不同的一点是，每个国家都是单独组建一个抖音APP，而非全球性的通用APP。因为每个用户都可以创作，所以色情暴力等内容非常难以防控，根据文化的不同，需要分别实施特殊的审核规则，很难把产品一次性变为全球化的产品，当然抖音也做到了顶级的没有文化敏感性内容以及大V的全球互联互通，同时保持本地内容各自独立的生态。我觉得这个策略大概率是正确的，从管理上，内容审核上降低了海外拓展的难度。

受地缘政治影响，TikTok曾遭美国封禁

了解当地文化

当涉及到媒体和核心技术的互联网出海，如果面向和我们国家比较友好的地区，如东南亚、中东、非洲进行出海，受到政治波及的风险相对更低，竞争相对不大，当然相关国家由于发展阶段的原因货币化潜力明显不及欧美和日本，所以每个出海创业者都要面临着平衡和抉择。

但无论是哪个国家，只有了解当地的监管，法规，文化，习俗，才能够建立与当地关键stakeholder的联系，真正沉下心去了解当地市场，而不是带着中国互联网的俯瞰态度，这些都是创业成功，规避风险的关键。

根据不同国家当地的语言，文化习俗、产品需求以及消费习惯进行分析和策略设计，有的放矢

这里提一下几个有意思的区域：

中东，因为中东作为相对保守的伊斯兰区域，公共娱乐相对缺乏，气候炎热，很多户外活动没法开展，对短视频、直播、游戏内容的消耗非常高，手机使用时长非常高，再加上部分产油国比较富裕，所以对游戏、打赏直播的消耗也非常高，很多出海的游戏、直播创业都选择了中东，TikTok在当地的渗透率和增速都非常好。

而印度人则比较能歌善舞，比较喜欢表达，天然有创作的天赋和创作欲望，同时信实工业(RelianceIndustries)在印度推出了10元RMB无限量的4G流量套餐，大大降低了印度人使用移动互联网的门槛，所以也是出海创业的黄金市场，但是由于印度经济发展水平的问题，商业化变现潜力暂时非常低，TikTok在被封禁前，印度用户是最多的，增速也非常快。

与此相反的，同样能歌善舞的菲律宾人，因为当地的电信资费太贵（菲律宾人均GDP只有中国的1/5,部分电信资费比中国还贵），再加上WiFi覆盖率不足，以及菲律宾相对亲美的文化（对于英语流行文化，FB,Ins的接受度相对较高），所以当地的TikTok发展速度相对不及印度和中东。

因此出海一定要结合当地特色，了解市场，深入当地人的文化习俗，了解地缘政治的敏感性，出海的第一站选择和打法非常重要。

Q4

请问Mr.X如何看待字节跳动的走势和未来发展方向？

字节在国内的业务发展已经相当成熟，用户渗透率到了一定台阶，商业化也在不断推进，我相信这些已经充分反映到了字节一级市场的估值，字节未来估值的空间我个人认为主要看国外：字节把握了降低视频创作门槛+推荐算法的蓝海赛道，这个赛道在海外是没有同样体量的竞争对手的，所以海外的用户增速，渗透率，商业化是非常重要的指标，当然国际化受政治，监管等的影响肯定比在中国这个统一大市场下的难度高得多。

现在字节在国内也在尝试利用现有体系的流量去孵化一些新的项目，比如说教育、外卖、团购、电商，最大的挑战是相关的领域都已经有成熟巨头了，并不是全新的蓝海赛道，比如说电商领域有拼多多、京东、阿里，外卖有饿了么、美团。教育领域有猿辅导、好未来等等。竞争是很激烈的，虽然流量方面竞对比不上字节，但是这些领域还有很多其他与流量不相关的核心基本功，需要字节去构筑，所以最后的竞争结果现在并不是很明朗。

字节跳动多元化布局，跨行业产品矩阵显现

腾讯也是中国的移动互联网流量中心，其实腾讯的流量从很多维度上比字节系还要大，用户时长和粘性更强，腾讯也曾经发力做电商，联合了京东、拼多多，但是也没有把阿里完全压制住。所以流量很重要，但是不是全部。

Q5

作为互联网行业的前辈，Mr.X对黑豹学院的学生有哪些建议？

首先互联网公司的工作模式非常有特色，快速试错不断变化是常态，岗位调动比较多，自己做的工作可能第二天就没意义了，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多人会有不适感，因为延续性在很大程度上不存在，适应能力就变得非常重要，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个行业正因为有生命力，才有很多变化。

其次，选择真的很重要，无论是加入巨头，还是加入独角兽，还是初创公司，选择赛道的好坏很长一段时间决定了职业生涯的高度，抖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我们也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好好思考，做好赛道、公司、职业生涯的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利弊，决定职业生涯下限的是你的能力，这个是自己努力可控的，而上限是时运，就是选择。

对于一个职场新人来说，互联网公司不太会有很多培训，就算有，也不会让你培训完就迅速上手工作，这和互联网科技企业快速变化的工作环境有关。一鸣也说过人才都不是培养出来的，是自己磨练出来的。需要自己从高压的环境中走出来，让变化与成长不断共振，激发潜力。但我要说的是，这种环境不一定适合每一个职场新人，对于文科商业相关的专业尤其不友好（技术岗的同学由于工种，天然在互联网公司可能积累性要更强一些），你需要考虑一下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步是否要加入互联网公司，还是加入有系统training的公司帮你打好基础，这需要大家好好思考，无所谓对错，更多是是否适合互联网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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