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新世界》，ValienteMundoNuevo富恩特斯著张蕊译S码书房｜作家出版社

鲁尔福，最终的小说家

阅读胡安·鲁尔福就像是唤醒我们自己的死亡。幸亏有这位小说家，我们才不曾在自己的死亡中缺席，这样，死亡就构成了我们记忆的一部分。我们因此更加做好准备去理解：不存在生命和死亡的二分法，也不存在对生命和死亡的选择，而是懂得死亡是生活的一部分。一切都是生活。把死亡置身于生活、置身于现在，同时也置身于源头，鲁尔福强有力地创造出了一部西语美洲现代小说，也就是说，一部开放的、未完结的、拒绝一种终结（一种甚至是技巧上的）——将小说剥离出它的缝隙、它的坟墓、它的爱神和死神——的小说。

FotografíasdeJuanRulfo插图

字面上看来，每一个单词都应该是完结的。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从未有过最后的话语，因为小说的存在得益于真相的多重性——小说的真相永远是相对的。米哈伊尔·巴赫金写道，小说的家园，就是个人意识，而这种个人意识从其定义上来看，意为不完整。米兰·昆德拉追忆道，小说的荣耀，是成为一个短暂的天堂，在那里我们所有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利成为讲述者并被倾听。小说在这个深刻的意义上就是对话的工具：不仅是人物间的对话，如社会现实主义和心理现实主义所理解的一般；也是体裁间的对话，各种社会力量间的对话，是各种语言和各种历史间的，也是或临近或遥远的时间之间的对话，就像是那些小说的创造者们，如昨日的塞万提斯、斯特恩和狄德罗，今天的乔伊斯、卡夫卡、伍尔夫、布洛赫和福克纳曾经懂得的、现在依然明白的一般。西语美洲小说在回应这种开放性的召唤时，表现不尽相同。从“一种唯一、统一的语言霸权”——西班牙反宗教的语言（三个世纪中，它设障阻碍了小说的引进、撰写、印刷和发行）——中露出头角，我们的第一部民族小说恰逢独立革命的胜利：年出版的何塞·华金·费尔南德斯·德·利萨迪的《癞皮鹦鹉》，作者在城市以及城市的矛盾的语境中开启了西语美洲小说的先河。但是在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深入研究利萨迪发现的冲突和他笔下的英雄人物佩德罗·萨尼恩托——他既不是印第安人也不是西班牙人，而是美斯蒂索人；他既不是只会遵守教义的守旧的天主教徒，也不仅是有着自由思想的浪漫主义者，而是这两者的混合体。

PeriquilloSarniento《癞皮鹦鹉》LibreríadeBlanquel，

我们得在佩德罗·萨尼恩托向佩德罗·巴拉莫伸出手之前，越过众多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和心理主义。墨西哥小说只是西语文学宏大事业中的一个篇章，我们所有的人，我们（nos-otros），各位（us-tedes）都身处其中，它是诞生自土著文化神话中的文学，是诞生于征服史诗和文艺复兴乌托邦中的文学。我们所有的人都源于这块同样的大地——这片“”——我们受它滋养，将它遗忘，我们重新发现它，用一种复得的语言给予的力量让它飞翔，最先是我们那耀眼如闪电，伟大诗人们的语言，鲁文·达里奥、巴勃罗·聂鲁达、莱奥波尔多·卢贡内斯（LeopoldoLugones）、路易斯·帕雷斯·马托斯（LuisPalésMatos）、塞萨尔·巴列霍以及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得益于他们，我们这些小说家有了一种语言，可以在西班牙美洲大陆上继续未完结的反征服的重任。

胡安·鲁尔福和聂鲁达

反征服最终成为了民族身份的一个篇章，被墨西哥革命小说完美地呈现出来。马丁·路易斯·古斯曼的编年史；马里亚诺·阿苏埃拉浩瀚的作品：一段美妙的历史从《马德罗分子安德烈斯·佩雷斯》开始到达《潘多哈同志》，中途拂过最著名的《在底层的人们》；拉法埃尔·穆纽斯（RafaelMuoz）笔下富有戏剧色彩的比利亚式动魄人心的事件；瓜达卢佩·德·安达（GuadalupedeAnda）展示的基督军蚀刻画；阿古斯丁·亚涅斯（AgustínYez）文学体裁的形式革新。所有这些让我们墨西哥人发现自己，但也要自我批评：没有自我批判就没有自我认识。胡安·鲁尔福承载了这一传统，脱去它的外衣，一览无余地将其展现。他剥下仙人掌的刺钉在我们身上，如挂在胸前的一串念珠；他从山上摘下最高的十字架，向我们展示出那是一棵死树，然而，树枝上悬挂着语言的果实，黯淡无光同时又金光闪闪。在这本书里我谈到了贝尔纳尔作为我们第一位小说家，一本摇摆史诗的作者，书中的材料、情感和记忆都不确实。回忆是贝尔纳尔和普鲁斯特讲述的唯一的工具。胡安·鲁尔福是最终的小说家，其意义不仅是在《佩德罗·巴拉莫》一书中，作者通过对墨西哥文学多样的传统体裁价值的承认和吸收，终结了它们——农村小说，革命小说；还在于其开启了一种小说的现代性，在其中鲁尔福既是它的主角同时也是反主角。

PedroPáramo.FondodeCulturaEconómica,.

《佩德罗·巴拉莫》是一部真正而非虚假地让我们现代的小说，因为它迫使我们重新想象过去、重—造世界、渴望它、为它命名、创建它以及一次又一次地重建它。

从死亡——终点，胡安·鲁尔福激活、再生并当代化了美洲创建的根基：史诗和神话。鲁尔福是最终的小说家，意义还在于他的小说自我定位为一种积累和一种典范，一个原型，一种包含所有集体梦境和渴望的语言显现。但是鲁尔福成为最终的小说家，尤其体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意义上。当《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作者开始自己的文字生涯时，别林斯基，著名的、慷慨的别林斯基，这位果戈理和普希金友善的批评家，就明白在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我们将会发现隐藏在进步围墙之后心灵上的痛苦与生活的不幸，以及在面对这种痛苦和不幸时共担的责任。别林斯基为了让他年轻的学生意识到任务的艰巨，要求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他讲一个关于和历史受害者的故事，他最后这样说：“讲述每一个历史受害者的故事或许是一个无法完成的重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回答言简意赅：“只要讲最后一人的故事即可。”

马尔克斯和胡安·鲁尔福

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鲁尔福将我们土地上最后的众生男女交给我们。只要了解佩德罗·巴拉莫，了解苏珊娜·圣胡安，了解胡安·普雷西亚多，就了解了所有人。在这个意义上，他们是最后的人。得幸于他们、他们的语言、他们的作者，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因为我们已然了解了一些生活、一种语言，它们聚合起之前的离散，暂时恢复了话语的统一，赋予后者一个虚幻的目的，并允许我们重新朝着多元的叙事使命出发。

鲁尔福是最终的小说家，意义还在于他的小说自我定位为一种积累和一种典范，一个原型，一种包含所有集体梦境和渴望的语言显现。

——富恩特斯｜张蕊译

—ReadingandRereading—

《勇敢的新世界》，ValienteMundoNuevo，西班牙语美洲小说中的史诗、乌托邦和神话卡洛斯·富恩特斯著张蕊译S码书房｜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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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胡安·鲁尔福证件照Ciena?osconJuanRulfo纪录片资料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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